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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我和死党(广东人把发小称为死党,没有咒人死的意思)骆先生小时候经历过的事。
我家以前那条巷子叫第十巷,十巷四号那一家,姓管。父母和两个儿子一个女儿,其中一个儿子结婚后分了宿舍搬出去,女儿也嫁出去了,剩下一个儿子与父母同住。与父母同住的这个小子,戴副方框眼镜,自恃是整条巷子唯一的一个大学毕业生,有点看不起人,还经常捉弄我们这些小屁孩,所以我们给这家伙改个外号为四眼狗,还经常用粉笔把外号写在他们家门口和墙上。
那时候收水费电费,不是有关部门上门来收,而是街道把单子发下来,每个住户每月轮着到其他住户家收,收完再上缴。而白天一般要上班上学,所以只能晚上去每家每户收取水电费。
那时我上小学,轮到我家收水电费时,爸妈都让我去,说锻炼一下数学心算能力。我只要收到四号那一户,四眼狗肯定说没零钱让我明天再来,还不让他父母掏钱。然后第二天晚上再去,又说没零钱,而且态度不好还嫌你啰嗦,非要你跑个两三遍。因此四号那家只要晚上不给,第二天白天我就让爷爷去收。四眼狗看到我爷爷来了,不好意思不给。但其他家的孩子去收他家水电费,四眼狗照样难为人家。
四眼狗就是这么惹孩子们讨厌,但他的兄弟姐妹和父母,却不是这样的人。他父母管爷爷和管奶奶,待人接物都挺好。他兄弟的女儿几个月大的时候,全家回来探望父母,我去逗那小妹妹玩,逗得小妹妹高兴而哈哈大笑时,她父母还拿零食给我吃,所以我们也是给四眼狗父母和兄弟姐妹的面子,才不和四眼狗计较。
四号家的南窗,刚好对着对面一户人的门口。这户人就是我死党骆先生的家。骆先生有个姐姐,所以他爸妈叫他小弟,我也跟着叫(实际他比我大一个月)。小弟的家是单门独户,家门在机修厂大门旁边不远的外墙,也刚好对着四号的南面窗户,中间隔着一条柏油路。
本来两家人没什么交集,我们住的那条巷子属于机关单位宿舍,小弟家属于机修厂自建的平房,连地址都没有,信件都是邮寄到机修厂传达室,然后小弟的父母去传达室取信。
那时候的窗户大多数都是木窗枝,上面是两扇小的只有一块玻璃的气窗,下面是两扇各有两块玻璃的推窗。那年,四号首先在气窗上,对着小弟家门挂了一块镜子,不久小弟家的家门上面也挂了一块镜子对过去。我去小弟家问挂镜子是什么意思,小弟说:听爸妈讲,挂镜子是辟邪的意思。如果两户人门对门的,那么互相挂镜子可以把自家的邪气都赶出来,而且互相不影响。假如有一户不挂的话,那对面的镜子就会把他自家的邪气,赶到不挂镜子的这家,这家就会倒大霉了。而四号这家在窗户上挂镜子,挂之前也不吭声,就这么挂上去,明摆着就是对我们不满,我们又没得罪他们,他们这么做,我们也得挂个差不多大小的镜子,把他们家的邪气反出去。
后来我又发现,四号在家门上也挂了镜子,镜子对着前面九巷四号家的南窗,而九巷四号的南窗上也挂着镜子。然而我又打听到,九巷四号与十巷四号两家关系不错,十巷四号在大门挂镜子前,通知了九巷四号,所以他们两家是同一天同一时间挂镜子的,这样两家人就互不影响了。我把这件事又告诉了小弟一家,小弟一家对四号更加讨厌了。
本来四号和小弟家,两家相互挂镜子,也不碍事。那时候很多住户的门口都有挂镜子。当年有的老人还感叹道:领袖像(大家都懂得领袖是谁)刚取下来不久,镜子就挂在大门口。时代变化的真快啊。过了大概不到一年,一天我无意中发现,四号家南窗的镜子好像换了,走到窗下一看,镜子换成了比小弟家的镜子还大一点的长方型镜子,像公共汽车的后视镜。而且玻璃好像有点不同,照的人特别清楚。反观小弟家门上的镜子,还是普通的椭圆形家用小镜子。
又过了两天放学回家,走到巷口的时候,看到四号家那四眼狗跟二号家的叔叔聊天(那时我们住的是两层小楼房,楼上是单号,楼下双号)。无意中听到四眼狗得意地说:我换的那块镜子,经过打磨,玻璃很亮,还有点凸视,这样就能把邪气再反过去对面工厂那家“孤寡户”了。二号家的叔叔说:干嘛非要搞人家呢?人家又没得罪你。四眼狗说:老子就是看他不顺眼,谁叫他家对着我家客厅的南窗。叔叔说:客厅不是有窗帘嘛,而且人家也不会老是偷看你家的客厅吧,又不是睡房洗澡房。人家晚上大门也开着,你也看到人家家里嘛。四眼狗说:反正就是看他们不顺眼。
我瞪了四眼狗一眼,四眼狗没察觉。我心想:你老母个臭X(粤语粗言:你妈的臭X)你个四眼狗敢害我的好朋友,还骂人家单门独户是孤寡户,好你等着瞧!于是回家赶紧写完作业后,跑去小弟家报信。
小弟的父母听了也很生气,小弟的妈妈骂道:佢老母(粤语:他妈的)啊,还骂我们是孤寡户,我去骂死他们!说完想出门骂街,但小弟爸爸阻止了,说扬出去有啥好听的,人家说你搞封建迷信。吵到单位里大家都不好看,我们想办法反击就行。我自告奋勇地说:要不要我找几个人把他那镜子砸了?小弟的爸妈同时说:千万不要,那样邪气会影响你的,你还小。我们想办法吧。我又问:那我不碰镜子,我用弹弓行了吧?小弟爸妈说弹弓也不行,你照样会粘上邪气的,千万不要搞。还有就是你们也尽量不要在那窗下照他们的镜子,照得多一样中邪的。
很快小弟家也换了个镜子,是圆形的,玻璃也打磨过,跟对面四号那个镜子大小差不多。在镜子的下面,还交叉贴着一把小三股叉子和一把小关刀。小弟告诉我:这个布局是请了师傅看过的,那两把武器加上镜子比对面更有杀伤力,而且两把武器和镜子都作了法,谁敢拆下来或打烂谁中招。所以你就算屎忽痕(粤语俚语,原指屁股痒,比喻无所事事而无聊到极点的意思)也不要乱动,连我也不敢乱动啊。搞卫生时也不能乱用抹布擦,得让我爸妈用柚子叶烧水,再用干净的抹布来擦。我问小弟:那对面发现了应该怎么破解?小弟说除非他在镜子下面挂相同的东西,才可以抵挡。如果他们要反击得挂个小锅。但你看他们是窗户,能挂得了那么多东西吗?他就算用弹弓打,也会招惹到邪气的。
因为我通风报信给小弟家,所以他们才能及时做了风水更改。小弟妈妈送了两瓶玻璃瓶装的风行炼奶(小弟妈妈在广州乳制品厂工作,经常能低价买到炼奶等乳制品,以前风行牛奶在广州很出名的,还有香满楼牛奶)给我。并且拜托我如果再收到四号那家说什么的话,就告诉他们。
后来四号没再做出任何风水改动,不久听到街坊们在闲话聊天时,说到四眼狗在单位郁郁不得志,跟人相处得不好,想平调调离原部门,但上面又不批。在原部门也不能升职加薪,有大学文凭也没用。他身边的同事一个又一个升上去,他还在原地踏步。再后来晚上轮到我去收水电费时,四眼狗干脆不见人,让他爸妈交水电费。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小弟,小弟他们说四眼狗活该。
就这么过了大概一年半,小弟他们搬家了,搬到附近的楼房。他们搬走后,机修厂把他们家的大门封了,屋里向着厂里另开一个门,房子作为工具仓库用。
小弟搬家后,门外那个风水镜子自然也拆了,请教过师傅以后才去拆的。就在小弟家搬走后不久,街坊和我爷爷聊天时,说四眼狗终于可以调离原部门了,但上班的地方很远,骑单车要一个多小时,每天一早就要出门,晚上六点后才回到家。不过也算有机会可以升职加薪。
我把四号与小弟家挂镜子的事告诉其他小伙伴,还让小伙伴故意传到四眼狗那里。传话的小伙伴回来说:四眼狗他们其实早知道小弟家门口那关刀和三股叉子了,但自家窗户位置有限,挂不了那么多东西。加上父母是老党员,也反对他搞封建迷信,他也不敢去破坏小弟家门上的东西,所以也没办法。后来小弟家搬走了,他们也把挂在窗户上的镜子取下来。
再后来四眼狗再捉弄嘲笑我们时,我们先远远地跑开,然后交叉举起双手,一只手竖起三个手指,代表三股叉子,一只手竖起食指和拇指,代表关刀,说:八卦法镜,刀叉法阵,劈死你这四眼邪魔妖怪!急急如律令,杀无赦!这些都是一个小伙伴的哥哥教我们的。当街坊们看到了我们这样也觉得好笑,跟着笑起来。气的四眼狗威胁我们说要告诉我们爸妈,有个小伙伴说:你不是大学生吗怎么那么封建迷信?你去告诉我爸妈呗,我爸妈是机关单位领导,看不给你扣个封建迷信的帽子。然后我们和街坊们又是一阵哄笑,就算街坊们把挂镜子的事传开了,四眼狗也没去告状。
再再后来我们那里整片也拆迁搬家了。多年后我妈在菜市场见到已经八十高龄,但身体还很健康的管爷爷和管奶奶,爷爷奶奶说他们搬家后,四眼狗逐渐变得平易近人,也不在人前卖弄文化学识了,也成了家,后来逐渐升职做了处级干部,又多分了一套房子。现在挺好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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