俗话说:春雨贵如油。的确如此,开春后,几阵春雨一下,各种野菜就借着雨水的滋润茁壮成长起来。野葱,地衣,地菜等,都是上天赐予我们的绿色食品,不但味美,而且营养。
地衣,我们这里叫地皮,是一种类似木耳的菌类,但比木耳更小,更薄。每逢雨后,就会在野地的阴暗湿润处中出现,人们采摘回去,洗洗干净,清炒一下,就是难得的美味了。
清明时节雨纷纷,正是地皮生长的季节。罗姐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家庭主妇,出生农村的她对各种野菜了如指掌,对地皮更是情有独钟,每年清明前后,都会上山采摘。
最近正值淫雨霏霏,毛毛细雨从前天便飘了起来,直到今天中午才停下,太阳没有露面——是个阴天——采摘地皮的好天气。
罗姐吃过午饭,提着篮子兴冲冲的上山了。山,既不高,也不大,方圆两三公里的样子,而且绝大部分都被附近的居民开垦成了菜地,各种小路四通八达,一眼望去就可以看到山下的马路。气温很合适,没有阳光,空气中充满了泥土的芳香,罗姐哼着小曲,弯腰仔细寻找草间的地皮,地皮喜阴喜湿,多生长于草丛中,沟壑处,罗姐低着头一路走一路找,不知不觉越走越远,不过这个远,也远不到哪去,毕竟山也就这么大。
直到篮子快满了,天已经擦黑了,罗姐这才心满意足的往家走。走着走着,罗姐发现不对劲了,那么大点的山,怎么感觉走了许久还走不出去?明明都能看见远处的马路了,甚至可以看见马路上的车辆和行人,可就是走不到,罗姐对着远处的行人大声呼喊,可行人都充耳不闻,声音似乎传不过去。
罗姐开始手足无措了,只能硬着头皮走,走到气喘吁吁,脚下的路却完全没有尽头。罗姐越走越快,甚至跑了起来,感觉走了好远好远,马路就在前方,可就是走不到。
眼见天就要黑下来了,罗姐绝望的一屁股坐在地上,哭了起来。
这时,身后传来一个声音:你哭什么?
罗姐回头一看,是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,额头正中有一个小肉痔,由于这个痔的位置特殊,罗姐记得特别清楚。
罗姐告诉老太太她迷路了,老太太笑笑说:跟我走吧,我知道路。
罗姐走投无路,老太太看上去慈眉善目的不像坏人,于是就跟在老太太身后走了起来。
老太太特别健谈,话匣子打开了就关不上,几乎没给罗姐说话的机会,都是她在絮絮叨叨的说,罗姐不停点头表示在听。
从老太太的话中,罗姐了解到,老太太姓杨,叫杨桂香,特别想儿孙,可儿孙好几年都没来看她了。
罗姐也不好接茬,心想:应该是儿子在外地工作回不来吧。
两人大概走了一刻钟,杨老太用手一指,说:直走就能出去了。
罗姐随口问了句:天都黑了,你怎么不回家啊?
杨老太往山里一指,说:我住那边,那边我有地。
罗姐道了谢,顺着杨老太指点的道路,两分钟就走出了山。罗姐的家离山不远,大概一公里,回家路过小卖部的时候,罗姐买了瓶矿泉水吨吨吨的灌,走了那么久,早就口干舌燥了。
小卖部的老板是个老太太,和罗姐相识,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。她看见罗姐满满一篮子的地皮,问:摘地皮摘到现在?天都黑了。
罗姐说:其实没这么晚,回来的时候走了半天,要不是一个姓杨的老太……
罗姐突然想起,小卖部的老板也姓杨,名叫杨桂枝。罗姐说:我今天碰到一个叫杨桂香的老太太,额头正中有一个小肉痔,和你名字好像。就住在附近,你认不认识?
杨桂枝沉默了一会,说:你明天中午来一下,我带你去找她。
罗姐说:好,我也要谢谢她带我出来。
第二天中午,罗姐如约来了,杨桂枝提着一个黑色塑料袋,带罗姐走进了山里,走了几分钟,拐进一条满是杂草的小道,来到一座坟前,用手一指墓碑,说:你自己看。
罗姐定睛一看,全身寒毛都立了起来,石碑上刻着:杨桂香之墓。
杨桂枝打开黑色塑料袋,拿出蜡烛和纸钱,边烧边说:你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看你,我说话他也不听,知道你一个人孤单,我来看看你。
一阵阴风吹过,卷起了纸钱的灰烬,旋转着,飘远了。风声中,似乎有嘶哑的呜咽。
烧完纸,杨桂枝道出了实情:杨桂香是她的亲姐姐,老伴去世早,她又当爹又当妈一把屎一把尿把儿子拉扯(喂养)大。(这句我总是记错)儿子结婚后,媳妇进了门,总是和她吵,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吵得不可开交,儿子只听媳妇的话,在媳妇的怂恿下,搬出去住了,其实也没搬多远,离原来的家只有几公里路。
不久媳妇生了个男孩,老太太多次想看看孙子,都被媳妇拒绝了,更可恨的是,亲生儿子不知道被媳妇灌了什么迷汤,和杨桂香老死不相往来。老太太从此闷闷不乐,一两年间就撒手人寰了,临死前还一直念着想看看儿孙。
杨桂香入土后,儿子从未来上过一次坟。这次找到罗姐,可能是太寂寞了想找人说话吧。
罗姐环顾四周,别的坟前都是干干净净,摆满了祭品,祭拜的痕迹清晰可见,唯有此坟前,除了黄土就是杂草,正值清明时节,杨桂香怎能不寂寞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