奶奶说走就走

从我记事起，爷爷在医院的时间远远多于在家的时间，老爸说爷爷因为肺部中过弹，天气一冷就犯哮喘，只能呆在医院里。我回想了一下，爷爷在家的时间多为夏秋两季，桂花一开，爷爷就差不多要住院了。

奶奶的责任，就是照顾爷爷的饮食起居，几十年如一日，任劳任怨。

在我的印象里，奶奶个头很小，厨艺很厉害，最了得的是不知道在哪学习了酿米酒的技能。奶奶有糖尿病，饮食必须清淡，憋久了就偷偷酿一些米酒解解馋。

当年，爷爷一米八七，剑眉虎目，眉宇间一股侠气，职务也比较高，怎么说也算是抢手货。老爸完美的避开了爷爷的一切优秀遗传基因，继承了奶奶的小个头和糖尿病。每次给爷爷上香的时候，看着爷爷的遗照，再看看自己，由衷的感叹：去他妈的遗传。

奶奶搞定爷爷的办法简单粗暴，那时部队每天都在行军，时值梅雨季节，所有人的鞋袜都是湿漉漉的，睡觉前必须做的事情就是将其烤干。奶奶总是想方设法把袜子交到爷爷手里，要爷爷代劳，在中国的文化里，女人的脚和性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，一个女人把袜子交给你，已经不能算是暗示了，是明示。

一开始爷爷是有些抗拒的，可是奶奶不管那么多，每天把袜子丢给爷爷，命令爷爷烤干，久而久之，爷爷也就从了，那些觊觎爷爷的女同志们，看到爷爷每天给奶奶烤袜子，也都心知肚明知难而退。爷爷和奶奶顺理成章的走到了一起，升华了革命友谊。奶奶每次提起这事，都兴高采烈得意洋洋。

爷爷奶奶育有六个子女，爷爷去世时，五个已经结婚生子，只有小伯父刚刚结婚，很遗憾没有做到三世同堂。爷爷走后，奶奶总是说，看一眼第六个孙子（孙女）就够了，活太久也没意思。

父辈们怕奶奶独居孤单，就轮流把奶奶接到自家生活，奶奶在这个儿子家住几个月，那个女儿家住几个月，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。

一年后，堂妹呱呱坠地，爷爷去世的愁云因此被冲淡了一些，奶奶的脸上也开始有了笑容。

一天，奶奶执意要回自己家，谁都劝不动，大人们都以为奶奶想爷爷了，想回去住几天，就送奶奶回家了。奶奶当时腿脚便利，一个人买菜做饭完全没问题，大人们都没太在意，想着让奶奶一个人住几天再接走就是了。

奶奶回到家，第一件事就是大扫除，把家里的每个角落都打扫了一遍，直到一尘不染才心满意足。第二件事就是叫小伯父带着堂妹来看她。

吃过晚饭，奶奶搬出爷爷常坐的藤椅，坐在门前，逗弄着襁褓之中的堂妹。奶奶那天的精神很好，一次次把堂妹举高放下，乐此不疲，堂妹被逗得咯咯咯的笑，奶奶也乐开了花。

过了一会，奶奶将堂妹递给小伯父，淡淡的说：够了，够了。微笑着，离开了人世。

别人都说奶奶有福气，几十年的糖尿病，走的时候却没受一丁点折磨，含笑九泉。

奶奶临走前，坚持回自己家，坚持看看堂妹，难倒她自己有了预感？

还是正如她说的，看一眼第六个孙子（孙女）就够了？